作為戛納電影節的官方合作伙伴,法國優質電影鏡頭制造商安琴(Angénieux)每年 5月舉辦的“安琴攝影獎”頒獎典禮,是電影攝影界的一大盛事。
自 2018 年起,安琴攝影獎為支持全球電影攝影領域的年輕人才,設立了“特別鼓勵獎”。繼畢業于北京電影學院的中國攝影師張楊珉鳴 (Cecile Zhang),印度攝影師莫杜拉·帕利特(Modhura Palit)和墨西哥裔法國攝影師帕梅拉·阿爾巴蘭(Pamela Albarrán),2022年的“安琴攝影獎-特別鼓勵獎”(Angénieux Special Encouragement)由荷蘭攝影師伊芙琳·范雷(Evelin van Rei)摘得。這將使她能夠使用 Angénieux 的尖端鏡頭技術來拍攝她的下一個項目。
戛納電影節期間,我們對這位作為英國攝影“新浪潮”一員的荷蘭裔攝影師進行了專訪,她的靈動、真誠、對電影的獨特感覺時時感染著我們。伊芙琳·范雷完美呈現了新生代電影人的一個側寫:他們無所畏懼,對前程有著清晰的愿景,他們心中有希望,眼中有亮光……
搜狐娛樂:你似乎從 11 歲開始就對電影感興趣了,和家庭影響有關嗎?是受到了什么啟蒙?
伊(芙琳·范雷):完全跟家庭影響沒有關系。我也不知道這種興趣是從什么地方來的。你知道,我們這一代孩子,是伴隨著電視和電影成長起來的。我總是會被電影迷住,電影就像是一個你永遠可以“逃離”的地方,電影讓你可以從現實世界出走一個半小時或兩個小時,成為另一個人或進入另一個人的故事。
我想起我小時候,大約在11歲到16歲期間,我很喜歡演戲劇,很想當一個演員。但是慢慢地,我發現,我不滿足于此,我其實想做一部電影的創作者。所以我從當地的小劇場舞臺開始做,后來我 19 歲的時候去了英國。小的時候,我們還不知道聲音啦,電影技法這些,只是覺得,有了導演和演員,就可以做一部電影了,不是嗎?
我去了英國上大學之后,我發現圖像是我更感興趣的東西。早先在荷蘭的時候,我學的是藝術史和很多繪畫的東西。我很喜歡身體力行地做藝術,所以電影中的燈光、攝影,更讓我感興趣。我就是這么走上電影之路的。
搜狐娛樂:你本身不是科班攝影師出身的,有些“自學成才”的成分,你覺得你和“學院派”的攝影師,最大的不同在哪里?
伊:我覺得我到現在學到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,成為電影攝影師的途徑或方式永遠不是唯一的,每個人的旅程都是不同的。這是非常個人的。有些人完全沒有電影從業的背景;有的人從 16 歲開始就在片場內工作打雜;有的人是電影世家,他們的一開始就比別人擁有了更多的機會和特權…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。
你的膚色、背景、性別所有這些鑄就了一個完整的人,所有這些身份認知又會被代入你的工作角色中。所以這也是為什么不同的人來拍攝相同的東西,會用完全不同的處理方式。這沒有對與錯,只是非常不同而已。
搜狐娛樂:從 “安琴攝影獎-特別鼓勵獎” 2018 年創辦以來,獲獎的都是女性攝影師,這是不是說明攝影行業的女性力量正在崛起?還是正好相反,正因為如此,女性才更應該受到鼓勵?
伊:我認為這是一種平衡。我想我們現在都更加關注霸凌、性別問題、種族歧視等等這些不平等的問題。我認為這個行業,至少從英國的經驗來看,每個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,我們想要改變它,大多數人都想要做些什么改變它,而不是就這么被動地等待改變發生。如果我理解的對的話,安琴的“特別鼓勵獎”也是一樣的,在過去的幾年里,她們積極尋求鼓勵女性人才,以推動她們進入這個行業并確保它獲得更平等的待遇。這一初衷是好的,希望性別平衡,但很多時候,我其實并不喜歡在談論這些的時候,焦點會集中在因為我的性別而被選中。
當我們的行業職業生涯能達到一個階段,就是當性別問題甚至不再作為談資,不再被考慮,那將是一件多么可愛的事兒啊。因為那說明性別問題已經變得十分正常,任何多余的討論都是無聊的。
搜狐娛樂:那么,你覺得攝影師這個職業對女性來說,最大的困難到底在哪里?
伊:這也是我試圖找出的。這個行業非常古老。它非常成熟。我們生活的父權制的行業反映主要是為男性設計,他們擁有幾乎所有的控制權。一切都是通過他們,這種影響力滲透在電影行業的方方面面。即使近年來有類似哈維·韋恩斯坦這樣的事情被曝光出來,但是我們都還想做得更好。
但實際上要真正改變這一點,我想我們會花更長的時間。比如說,即使我獲得了非常好的工作機會,面試者最終會面臨兩種選擇:在數百個中候選者中,有 99 個是年長的白人男性,有著超長的簡歷、非常有才華的電影攝影師;或者是我,一個年輕女性,就像令人興奮的、新的和任何新的浪潮一樣。但是我往往是不會被選擇的那個。因為高層或有話語權的人,仍然對他們所熟悉的事物感到最自在。改變是令人生畏的。啟用一個新人是令人生畏的。即使你在片場會看到越來越多的女性,越來越年輕的創作者,越來越多樣化的人,但是人們腦中預設的思維定式是很難改變的。
我就曾經被這樣問過:“你這么小,舉得起攝影機嗎?”其實現在新技術的發展讓我們有了更輕便的機器,物理操作早就不是問題,一切都是源于你是如何感知的。拍出好東西的關鍵不在于誰能舉起沉重的機器,而在于你如何將故事視覺化,在于用鏡頭講述故事的方式,而與性別無關。
搜狐娛樂:會不會有一些刻板印象覺得,女性攝影師會在工作時變得過于“感性”,比如說,你有沒有,相比男性攝影師來說,變得很情緒化的時候?有沒有在攝像時哭的時候?
伊: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。我認為這又似乎回到它的來源。父權制的大環境影響,會教導男孩子,“不要像女孩那樣哭,要做個堅強的孩子。”而女孩就可以一直哭,沒關系。這一方面是社會約定俗成的規則決定。其次,這就是一個很純粹的生物科學問題,女性的荷爾蒙分泌會讓我們更敏感,更感性。
我曾經作為助理和四位女性攝影指導合作過,她們有時會刻意提高音量,顯得更“男性化”,以此建立威信。但是我始終覺得,要忠于自己,忠于自己的性別,我其實有時是一個很情緒化的人,肯定在片場哭過,但是我的性別和我如何體驗情緒不會讓我變成一個不合格的攝影師,不會讓我覺得不可信任。盡管可能在這個行業中,讓別人看到你的情緒似乎是一件“禁忌”,但有的時候展示脆弱也會變成一種力量,只要你能很好的控制住底線,情緒是真正讓人們建立聯系,綁定關系的關鍵。尤其是,當你和導演都是可能情感有些脆弱、敏感的人,你們會在分享情緒的時候建立信任感,這種信任感就是一種可貴的力量,事實上,是對你的職業關系也是有好處的,
搜狐娛樂:我感覺你作品中的人物,并不是著眼于細節,而是展現一種幻象,是這樣嗎?
伊:這其實是我希望傳達出的一種感覺,鏡頭中的人,他們好像在那里,又好像不在那里,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。這其實源于我多年前在法國一個廢棄城堡的拍攝經歷。當時我們有一些主題和假定的場景,是關于創傷的,但是拍著拍著,就好像跳脫出計劃之外了。然而我不會過分執著于“計劃之中”,我不要求一切必須是完美的。更多的是當下的感覺如何,人物如何移動的,我比較喜歡那種“不完美”的感覺,所以幾乎所有的“不完美”對我來說都是完美的。
搜狐娛樂:所以你是哪種喜歡意料之外的“不完美”的導演。
伊:當然!這就是我喜歡拍攝電影的原因。因為它讓我感知到所有這些“不完美”和一些你無法計劃的小驚喜。你無法預測,無法計劃。但你驀然發現,它們是如此美妙。我記得有一次在拍攝天空時,你看著天空,知道它是藍色的,但是拍成電影后卻變成紫色了,會有這些奇怪的小瑕疵,也是另一種美。拍演員也是一樣,他們臉上有會有一些皺紋和記號,但是沒有必要去過分遮掩美化這些瑕疵,尤其是女性,因為歲月留下的都是美好的。說真的,沒有人會喜歡打滿肉毒桿菌的臉。
搜狐娛樂:最后一個,可能比較私人的問題,留意到你手臂上的紋身,是什么意思呢?
伊: 這是荷蘭語,意思是“活出你的夢想”(live your dream)。他有點兒像拉丁語的“及時行樂”(carpe diem)。這其實是為了紀念一個很久以前去世的朋友。這總是提醒我,不要浪費你的時間做白日夢,就像“哦,我好想我在戛納”,“我好想有這個,有那個。”想,就去做,讓它成真,讓它發生,去真的“活出你的夢想”。主動!行動!勇敢去做!
這是我紀念這個朋友的方式,也是我激勵自己的一個方式。我記得他一直都是一個很看好我的人,而我那時總是,“不,我還不夠好”,而他總是鼓勵我,“不,你很好,你在追逐你的夢想!”所以他代表的是對我的一種肯定,也是對我自己的一種提醒,要時刻保持這種狀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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